广州现残疾车黑市利益链 开车7成健全人

一些貌似残疾者开着三轮摩托四处拉客

　　走进社区·我在现场

　　残疾车系列调查①

　　文/羊城晚报记者 许琛 实习生 孙劲健

　　图/羊城晚报记者 郑迅

　　近日，本报报料热线收到一封署名为“广州市一群不幸的下肢残障人士”的来信，信中提出：广州市计划在年内，把现有残疾人机动轮椅车置换成残疾人电池电动轮椅车，车速限制在15公里以内，每辆充电后只能走30公里。据说，置换工作是为了整治搭客现象。

　　资料显示，广州注册使用残疾车的残疾人只有5000多人，但目前非法搭客营运的残疾车却有上万辆，都是套牌套证的非残疾人。记者连日暗访发现，本来方便残疾人出行特设的残疾车，却演变成全城残疾车大营运的景象。残疾车营运俨然成行成市。

　　营运乱象

　　残疾车营运一天赚四五百元

　　记者选定曾经一度“五类车”泛滥的中大布匹批发市场、广州火车站、高第街等地方进行调查发现，虽然刚刚经过“五类车”整治，残疾车营运的情况仍然存在。

　　在中大布匹批发市场多为旧式残疾车载客，在广州站、广州东站则多为新式残疾车。相比黄色小巧的两座新式残疾车，红色的旧式残疾车后座空间更大，可坐四人。新旧残疾车区别在于，新式残疾车上都有残联统一发放的牌照，而旧式残疾车上并无任何牌照。

　　在红棉国际服装城与流花车站的交界路口，停着十几辆新式残疾车，残疾车主不断向提着大包小包的行人招手。据记者粗略估算，在蹲守的一小时内，每辆车都拉客三到四次。相比较火车站地区，高第街多是用残疾车拉货，并且更为频繁。车主在残疾车后座加装平台，方便拉大量的货物。在记者闲逛于高第街时，发现五分钟之内就有6辆载有货物的残疾车与记者擦肩而过，速度不慢。

　　一位残疾车车主告诉记者，他出来拉客一天至少需要60元的成本，每次拉一趟按照距离来算，近的五元、十元，远的二三十元，平均下来一天应该可以赚到两百元到三百元。这位车主还向记者抱怨说，最近查得太严，不然生意更好，在火车站等人流量密集的地方，行情好的时候一天赚四五百元都没问题。

　　残疾车营运超七成健全人

　　在高第街调查中，记者由街头走到街尾总共发现有9辆新式残疾车在拉货，其中只有一位是明显腿部残疾，其余车主均可下车搬货，更有一位车主开着残疾车，如同正常人般下车入店与老板讨价还价。

　　在中大和鹭江两个地铁站周边，健全人驾驶残疾车的情况更普遍，其中开着红色旧式残疾车的车主尤其多。记者观察中发现，能下地随意走路和搬货的人至少占七成以上，能明显观察到有残疾的只有两人。下面是记者捕捉到的三个小镜头———

　　镜头1 　车上挂拐杖 车主跳下车

　　在高第街头，车牌号为007×3的一位车主，跷着二郎腿正哼着《好日子》。记者观察发现，尽管车上放着一副拐杖，而其跷二郎腿的方式简直比正常人还正常！接着，又换了换腿，还不住地颤动腿部，显得很是得意。这时，最精彩的一幕出现了，或许觉得太无聊，这名车主居然跳下车，走到另一台残疾车旁，从兜里拿出一包烟，递给旁边一名车主。两人显得很是亲热。

　　镜头2 　开着残疾车 店内外看货

　　在高第街闲逛过程中，记者注意到一名060×7车牌号的车主，这名车主并未像别的车主那样把后座加大，只是加了一个很大的后备厢。这位车主来到一个店铺门前，左脚踏地，右脚顺势向左抬起，划出一个很完美的曲线，双脚平稳落地。然后进入店铺与老板攀谈起来，整个过程中，这位车主时而进店内看货，时而对店铺中别的货物感兴趣，随后又跟店铺老板讨价还价起来。

　　镜头3 　谈妥价钱后 跑着扛货物

　　车牌为036×2的车主，把“时间就是金钱”诠释得很完美。由于高第街中往来残疾车都是拉货，并未拉人，所以竞争可谓激烈。这不，这位车主跟一店铺商家谈妥之后，扛上货物就往自己车一路小跑去，根本不把肩膀上的重量当回事。随后又拿出绳子绑起了货，一会到车左边拽一拽，一会又到车右边紧一把，当发现装货没问题后，便快步跨上车，油门猛踩，扬长而去。

　　套牌玄机

　　每月交500元 扣车可赎回

　　如此之多的健全人一次次使用残疾车营运，究竟是如何逃避交警巡查的呢？

　　记者发现，大多数的健全人都利用了“套牌”这一办法规避风险。在广州火车站，记者以准备找残疾车做营运为借口，套出了残疾车套牌的黑幕。

　　一名残疾车车主告诉记者，目前广州沥滘等地都有残疾车出售。记者表示担忧说：“老哥，我要是没牌子被抓岂不是很难赎回来？”

　　车主得意地说：“第一，你要是关系硬，就搞残疾证来，一切都好说；第二，要是没关系，就只有套牌和买别人的残疾车两条路了。”

　　该车主娓娓道来：“套牌，也很简单，要不这样，你每个月给我五百块，我让你套我的牌，或者说，一万多我这辆车你买去，不过要是被抓了你想赎车可要另外给我钱，我给你赎。”

　　该车主还说，有很多健全人找关系弄到残疾证来办牌照，如果被抓，只需要出示残疾证、身份证、C5驾驶证三证就可以花很少钱把车赎回来。还有的人直接套牌别的残疾人车，但是需要向被套牌车主每月交纳500元套牌费。真牌照的残疾车也有售卖的，基本是一万二到两万这样，但是被抓很麻烦，需要本车原主人去赎。

　　暗访黑市

　　花上四千多元 就能买到车

　　为了摸清健全人是如何得到残疾车，记者又一次暗访“五类车”营运严重的地方，却得到惊人消息，残疾车早已满大街甩卖。

　　在鹭江西街，记者看到有两轮的电动自行车、旧款残疾人助力车以及改装的电动三轮车在来往不断地拉客。

　　记者主动向一位正在营运的旧款残疾车车主搭讪，说想买残疾人助力车搞这种营运生意，不知哪里可以搞到。车主当即表示，他的车是广州大道南那边买到的，花了四千多。车体上有电话号码，想要车可以打电话跟那边联系的。

　　在中大服装批发市场，一名车主则向记者做起广告：新式的残疾车不好使，新式的只能坐两人赚得太少，旧式残疾车拉客还多。不管新式旧式的被交警逮到都是扣车扣人，没有本地残疾证和残疾车牌的话，车是赎不回来的。残疾车在沥滘那边不用任何手续，可以直接买到。

　　记者按照残疾车主的指引，来到位于沥滘城中村的第28号仓库。记者看到，占地三四百平米的仓库里面堆满了三轮摩托车，大部分是旧式的红色残疾人车，新式残疾人车只有三辆。记者向老板表明来意之后，老板告诉记者，这种新式残疾车卖得很好，三天卖两辆。他们卖5200元一辆，比残联那边少两百元，也就赚个几百元。由于是从上海那边专门订购邮寄过来的，渠道很正规，所以价格不能再低。

　　随即记者表示想要看货，老板便推出一辆新式残疾车。记者观察发现，仓库中的车与残联统一发放的车外观并无差别，而且还加装了后座，增加了载客量。老板表示，如果要的话付了定金他会帮忙调货，然后再通知记者去拿货。

　　记者手记

　　“五类车”整治考验决策者智慧

　　卖车、买车、套牌、租车、载客、假扮残疾人、扣车、赎车……记者数日暗访挖出一条围绕一辆小小残疾车谋利的产业链。且不论这些车到底从何而来，卖主、买主、租客、载客者，错综交缠的多方利益交织成了一个利益网。以至于，一直以来，“五类车”的专项整治只有秋风扫落叶的效率，而没有斩草除根的效果。

　　天下熙熙，皆为利来，天下攘攘，皆为利往。正如车主自己承认，载客很好做，收益还不错。正规有牌车被扣了，交20元给交委就可以赎回来，或者向残疾人租车，每月交租金，被扣了由残疾人领着证件去赎回，再付个200元的车马费，相比起载客收益，这样低廉的违法成本，不足以产生威慑力。

　　前一阵的“五类车”整治运动中，大批的违规车被没收。违法成本是提高了，但执法人员与车主之间的冲突屡屡见报。这些社会问题并非官方话语中“加大执法力度”就能解决。

　　如何从盘根错节的群体利益网中找到瓦解点，又不对真正的残疾人朋友造成伤害，对城市决策者的管理智慧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。